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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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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說來也是匪夷所思,次日莫青如便由陳松濤帶著啟程前往世界杯的賽場,杜明暖偷喝牛奶的事還是不知被誰捅到了譚勝男跟前,連帶簡秋寧都在早訓集合時被譚勝男訓了幾句,臊了個大紅臉。

被罰繞著操場跑了十圈並聽完訓的杜明暖回到寢室,看到簡秋寧已經洗漱完畢換上睡衣褲,優哉游哉地靠在新鋪了草席的床上寫著訓練日記,忍不住就沖到空調風口下吹涼氣,一邊哀嚎起來:“這大熱的天,跑十圈可真不是人幹的事啊,你看我這臉上,跟水洗過一樣……”

“你也知道你出了一臉汗,還敢朝風口下湊?真是的。”簡秋寧撂下筆記本,麻溜翻下床來,把杜明暖的椅子拖到遠離風口的位置,順手遞過一條幹幹凈凈的毛巾:“噥,先擦把汗。”

“好秋寧,熱死我了,就讓我吹一會兒風何妨?”杜明暖整個人都油汪汪地,辮子梢一甩,就滴下幾顆晶瑩的汗珠子。

“好吧,看在你罰跑辛苦的份上,我來給你打一回扇。”簡秋寧抿嘴兒一笑,變戲法似的從桌上筆筒裏抽出一把折扇,朝著杜明暖扇起風來。“你要賣這個慘,可別對著我。你莫非忘了,章導每次罰我跑圈兒,那都是三十圈起步,雖然冬天不熱,那風直往嗓子裏灌,比夏天還難受呢。”

“天哪,這扇子還真靈,風一點也不猛,可是夠清涼。”杜明暖吐了吐舌頭,跑十圈而已,對她們這些專業運動員本來就不是真的承受不住。這會兒吹著涼風,心慢慢定了,再想起半年前簡秋寧頂著寒風罰跑的模樣,霎時就激靈靈地打了個冷戰,連忙換了個話題。

“是啊,金陵綺羅記的折扇的確是實用,雖然也算一種特產吧,卻不是那些忽悠游客的東西。可惜我當初壓根不懂事兒,聽說要搬來國家隊,恨不得什麽行李都不要了,也完全沒想著給你們帶一份見面禮。”簡秋寧摸了摸折扇面上柔韌光滑的暗花,提起舊事,心下不由得有些感慨,“難為大師兄倒有這個心思給我帶了這一把來。唉!其實我倒是想把它孝敬給胡導用,只是想想也知道他絕不會收。那石膏筒還要三個禮拜才拆呢,訓練的時候我都瞧見了,汗一股腦往裏邊鉆,得有多難受啊。”

“你就放心吧,今天你練得多努力,整個館裏誰沒瞅見?保不齊再過兩天,就能把短半徑重新連回去。你對胡導的心意,可都融在裏頭了。看這眉毛上都磕青了。”杜明暖心疼地撫了撫好友眉頭上由杠子新添的一點烏青,然後暖融融地笑開來,“不過你還是把這扇子留下來吧,譚導說了,我這樣餓肚子也確實不行,如果明天早上稱了體重能下去的話,就放寬飲食標準,讓我多跑幾圈,說不定天天都要麻煩你給我打扇子呢。”

“真的嗎?那可太好了,你這是妥妥的因禍得福啊。其實我過發育期的時候,體重就不是個問題,說不定就得感謝章導沒少罰我跑。”簡秋寧眼睛一亮,她早就直覺杜明暖這樣餓肚皮控體重不是個事兒。只是高興過了就想起杜明暖最後那句調侃,她旋即橫了橫眼睛:“要我打扇子?呵呵,你昨天也看到了,這一包裹的東西拿得可是不容易呢……”

“行了,我知道你加練完看到我和徐若澄吃飯,氣我是非不分。”杜明暖搖了搖頭,“我也覺得她昨天那些話說得不像,你和她井水不犯河水,我舉雙手支持。可是難道就為這個,我還能跟她絕交不成?其實這也不算什麽,你對娛樂圈完全不感冒才不知道,我告訴你啊,網上那些狂熱粉絲們追起愛豆來,就是徐若澄昨天那個樣子,橫沖直撞的。說到底,這事兒還得怪咱們中心管得太死板,不到二十歲,竟然連收個快遞都必須經過好幾道檢查,平時手機也不讓用,否則這些東西直接寄到你手上,哪來這麽多亂七八糟的事。”

簡秋寧瞪圓了眼睛端詳了好友半晌,“撲哧”一聲笑道:“沒想到你說得還真有道理,看這一套一套的,我竟無言以對。算了,看在你這麽厲害的份上,我就再替你扇會兒扇子。在扇兩下,你也該去洗個澡了。”說著便將手中扇子大力揮動了兩下。

“那我可就承你的情咯。”杜明暖瞇上眼睛,臉上一派享受。寢室裏安靜下來,這時樓梯上卻傳來清晰而遲緩的腳步聲,腳步聲中間還夾雜著一兩聲似有若無的抽噎。

“是……柳曦。”杜明暖悄聲說。想到她拖著步子往寢室大樓走時體操館窗裏傾瀉而出的燈光,她忽然覺得跑圈和控制飲食也不算什麽了。

三日之後,莫青如在世界杯跳馬決賽上斬獲冠軍的消息傳遍了整個體操中心。

這塊金牌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其意義也是重於千鈞非比尋常的——只因負於莫青如獲得亞軍的那位選手,正是六年前在京城奧運會上異軍突起,力克當時以東道主身份出戰的跳馬女王蘇杏,斬獲奧運跳馬金牌的朝鮮隊“黑馬”選手金永花。

眾位領導紛紛為體操女隊掙回老大的面子而額手稱慶,於是當日晚間,孫令德不勝歡喜之下親自駕臨體操中心,組織全體選手做了講座。老頭兒雖然對體操界近來的格局和規則有些糊塗,對華國體操事業的發展卻揣著一顆貨真價實的耿耿紅心,一番憶苦思甜加豪言壯語直講得老淚縱橫,即興講了三個多小時都不帶喘的,直把下邊坐著的一眾選手都聽成了苦瓜臉。

“簡秋寧,世界上怎麽會有你這樣一個神奇的人,以前章導不是老說你離經叛道嗎,怎麽這個講座你這麽能聽進去啊。”杜明暖的屁股上都要長出草來了,聽到孫令德還在中氣十足地叫著“只有拿出高難度,才能征服對手;只有練出難動作新動作,才能把取勝的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上……”她忍不住就伸手去扯扯身邊簡秋寧的衣角。

“噓,心靜自然涼。”簡秋寧示意杜明暖捂上嘴巴,然後把手中的筆記本翻過來,小心地朝著對方一亮。

“謔……”震驚的感嘆聲在指縫之間自動消音,杜明暖瞪大了眼睛,原來簡秋寧的筆記本上密密麻麻的娟秀字跡不是什麽會議紀要心得感悟,而是用一串串簡明的符號編的一套套高低杠成套。

“我管這叫‘高低杠精編五十套’,其實就是胡導出的練習題目啦,給我八個動作,讓我編出性價比最高的成套。”簡秋寧用指甲蓋劃著題幹的關鍵字,小聲向杜明暖介紹著,“你要是無聊了不如跟我一起來做做看?”

杜明暖打了個哈欠,興致缺缺的模樣,卻還是湊了腦袋過來。“啊,屈體葉格爾是D組吧,接pak空翻是0.1還是0.2來著?這怎麽都是一堆短半徑的轉體啊,我記不清組別了。”

似乎大家的耐心都已到了盡頭,隨著簡秋寧和杜明暖開始竊竊私語,嗡嗡作響的交頭接耳聲也在報告廳裏一波又一波地湧動起來。這會兒如果站在後排,就可以清楚看到,後排男隊幾個年紀稍大的選手手上大多閃爍著一小片屏幕發出的幽幽藍光。

“人家哪裏降難度了?還是6.3的900加6.4的蘇杏跳啊,明明是這兩個動作的難度分比零八年下調了。”簡秋寧另一邊的李奈今晚不知第幾次憤懣不平地出聲。“何必這麽嘚瑟啊?人家金永花都24歲了啊,才比杏姐小一歲。而且因為‘年齡門’,人家不是剛覆出嗎?摔了一跳不是很正常。居然就這麽篤定到亞運的時候莫青如還可以贏她,我真是醉了哇。”

“今天大家都很累了,那麽我們的講座就到這裏告一個段落。”好在孫令德也終於講累了,在他清了清嗓子大聲喊出的結束語“堅持提高難度,站在世界前列”中,聽得既昏昏欲睡又躁動不安的眾人都是舒了一口長氣,並在報以最熱烈的掌聲之後哄然擁出前後兩扇大門。

“這不是等於,什麽都沒講。”杜明暖一邊快步走著一邊翻了個淺淺的白眼,“我們練不出來高難度是自己不想練嗎?怎麽可能啊,那當然是本來就練不出來。”

“那可不一定,不是我說,有些人的潛力可是無限的。”李奈還是和她倆走在一塊兒,每個字都咬得千回百轉,“難道全錦賽的時候你們倆還能想到莫青如可以贏金永花?”

“得了吧得了吧,那時候我都不知道金永花已經覆出了,我心裏她就是上古神獸啊,已經成化石的那種。”杜明暖咋舌,忽而喪氣地一攤手:“不行啊,我還得去跑步,不然明天要是重了太多,就沒有吃的權利了。”

“那我陪你去。”簡秋寧伸手掠過額頭上飄下來的碎發,卻掠不去李奈的話在心頭吹來的烏雲。“我練了一天杠子了,正好遛遛腿。”

“借跑消愁嗎?”李奈鋒利地笑了,英氣地揚了揚眉毛,“幾圈?十圈?那行啊,十圈正正好,我這老胳膊老腿地也陪你去跑一個。”

京城的夏夜,天空晴朗得近乎透明澄澈,三個女孩在空曠無人的操場上一圈一圈地勻速慢跑,宛如萬裏之外以恒定速率周天運行的璀璨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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